逃离“成功学”:从抵押房子交学费，到欠下几十万高利贷。

后面音乐激荡，台下一千多人围观。罗燕冲向舞台。2018年5月四天三夜的训练中，她看到了成功导师陈安之饰演的同名政要的合影，觉得眼前的这个人“伟大如神”。

罗燕说，在舞台上，陈安之问她，“你真的想跟老师学习吗？老师只帮助值得帮助的人。”她赶紧答应，“我很想，但是现在交不起学费。我得回去贷款，用房子做抵押，好吗？”

她的成功训练在中国流行了20多年。20世纪90年代，自称“世界上第一个学习成功的中国人”的陈安之将成功移植到中国。很快，复制这种模式的“高手”不断涌现。今年7月，自称一天写2000首诗的“天才少女”岑的成功演讲，再次将众多成功的“大师”带入公众视野。

无数人在成功学习的场地上花了很多钱。——罗燕是为了提高自己的自我能力；初级弟子陆大源，是为了“更快地赚大钱”；曾师从徐鹤宁的戴龙池正试图增加他公司的营业额。他们仅仅为了“成功”的信念，就豪掷数十万或数百万美元。

直到现在，罗燕还不确定如果他回到那个会面地点，他是否会做出同样的选择。“在那种环境下，所有人都疯了。”她说。

阶段

2013年6月，在上海一家富丽堂皇的酒店会场，池第一次见到了成功导师：头戴皇冠，身穿长裙，左手拿着麦克风，右手拿着玫瑰花，站在舞台中央，身后是一个华丽的LED屏幕和流动的彩灯。

徐鹤宁的“杰出”弟子们被一一邀请上台。“他们都穿着西装和晚礼服。太华丽了。”戴龙非常羡慕。

他听到台上的弟子们宣称，在遇到和宁先生后，企业只用了6个月的时间，就从负债累累成为了行业内的销售冠军；甚至有人宣称，企业只用三天就完成了一年的目标，全是因为听了何宁先生的“世界级商业模式”。

那一年，池刚刚从他所在的三三五四化学专业毕业，他在家乡创办了一所英语培训学校，但学生人数很少。戴龙非常沮丧。“为什么我能把学生教得很好，课程也‘有杀伤力’，但客户为什么不付钱给我？”

“和宁老师非常擅长做交易和集资。我想她一定有某种特殊的能力。”戴龙在这里看到了希望。

戴龙回忆说，公开课的最后一天，徐鹤宁当场招募弟子，但20万弟子班的费用对他来说不是一笔小数目。徐鹤宁在台上说“如果和宁老师能教你成为行业顶尖，你觉得只投资20万贵吗？如果投资20万能让你赚100万或者1000万，你还觉得贵吗？”

“不贵。”

“那么你现在行动还是马上行动？”

戴龙立即采取了行动。在戴龙池的印象中，现场有1000多人，有近30%的观众当场成交。有人出了2.98万，有人出了5万。戴龙是唯一一个投出20万元的弟子。

象棋大师

8月23日，戴龙池上了这门课，这门课在90年代的中国小有名气。

导师徐鹤宁自称“亚洲销售女神”，她的徒弟“亚洲服务王子”季建静在2020年7月因为一段视频被推上了舆论的风口浪尖。

在视频中，一名十几岁的女孩岑某站在舞台上，说她以前从未写过诗或出版过书。“在魔法学校学习三个月后”，她出版了一本书和一本诗集，一天能写2000首诗。

“这个小女孩受到季建静老师的影响，立志成为一名演说家、企业家和慈善家。你觉得这个小女孩很棒吗？你们的掌声和呐喊声呢？”主持人的声调突然升高，女孩跟着音乐的节奏上下鼓掌。后来到了激动的时候，女孩哭了，扑通一声跪下了。

在呈贡学校的维权群里，一群朋友看完视频后说：“一模一样。她的文字和套路跟陈安之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陈安之是徐鹤宁的导师。在许多成功培训课程的传单上，陈安之自称是“安东尼罗宾斯，一位世界潜在灵感大师”。陈安之曾经在罗燕的一次弟子课上谈到过徐鹤宁。“徐鹤宁是我包装成‘亚洲销售女神’的人。她说的每一句话都是我写给她的，她的动作和手势都是我设计的。”

早在2014年，罗燕就被陈安之在电视上的“书生气”形象所吸引。后来，罗燕经常在微信微信官方账号看到陈安之的励志文章，觉得他精通说话的艺术。因此，2018年3月，当她在一篇微信文章末尾看到陈安之本人的微信推广时，毫不犹豫地发了好友申请。

加好友后，罗燕得知这个自称“陈安之”的人其实只是一名工作人员。他们以“大师”本人的名义加到潜在学员的微信里，然后自认为推广课程。

“师父”邀请她去Xi安参加2018年5月27日举办的公开课。公开课的票价分为四个档次，从1680元的“贵宾座”到8800元的“翡翠座”。唯一的区别在于座位的远近，最贵的座位有机会和“主人”合影；最便宜的连自己的固定座位都没有，需要每天坐一个。罗燕花1680元买了最低的座位，乘坐绿皮火车，游荡了40多个小时到了Xi安。

信徒

陈安之的公开课在Xi安的一家星级酒店进行了4天3夜。罗燕负担不起这家旅馆的住宿费，所以他住在一家小旅馆里，每天大约一百美元。

她的票在会场第十排后座位不固定的区域。现场工作人员不断暗示她“想抢前排位置”。为了更接近“大师”，她每天早上五点就起床排队，准备冲进会场。

然而，在课程的前两天，并没有看到“大师”的身影，“大师”的弟子们一个个走上台来，讲述着他们遇到“老师”后生活中翻天覆地的变化。在这两天的“演讲车轮战”中，有人谈风水，有人洞察股市，还有人推销自己的托管课程、区块链等产品。一个“新世界”在罗燕面前。

徐展开，陈安之还没露面，她的信用卡便已透支了3万多元。罗燕回想起这两日，“更像是一场急着赶场的走穴”。

倒数第二天下午，陈安之姗姗来迟。他宣称，马云、王健林、奥巴马都是他的座上宾，而他自己更是“拥有7家公司，其中3家已经上市，还有2家在走流程”。

罗燕当时觉得陈安之就是站在世界塔尖上的人物，“太优秀了，从一无所有到亿万富翁。”她对亿万富翁其实没什么概念，冲动完全源于对高层次人物的向往，希望自己的能力也能提高，“待人接物啊，教育子女啊，年纪越大越希望有人能引领自己。我不贪财的，对金钱也没什么欲望，但我知道能力提升了，金钱自然就会有了。”

罗燕回忆，最后一天，陈安之开始招收弟子，“只招三个，要非常有缘分的，只帮助那种特别想成功、特别积极努力的人。”鼓点紧凑的音乐适时响起，有人冲上了台，罗燕唯恐错失成功机会，也跟着冲了上去。

经过“层层筛选”，罗燕“幸运”地被陈安之选中——其他人都因生肖、八字等理由被拒绝了，只有罗燕被直接指定，没有问过其他任何信息。“我当时就特别兴奋，觉得他可能是觉得我比较面善吧。”罗燕当场用信用卡刷了一万块定金。

入门弟子一共31万元，罗燕的信用卡不能再透支了。工作人员告诉她，“相信陈老师，这笔钱你很快就会赚回来。”在公开课上，陈安之的收费标准分别是年卡弟子——一年包听三次、价值29800元、入门弟子——31万元、终极弟子——108万元，以及318万元的接班弟子。

罗燕回到老家，瞒着家人抵押了家里的房子，在一周内以民间借贷途径贷款，这才补齐尾款。

沉迷

在沉迷成功学之前，47岁的四川人罗燕是个朝九晚五的上班族，她讲话也慢条斯理，不爱打麻将，也不跳广场舞。唯一的爱好是翻翻书，连看电视都只看法治节目和历史片，从不看连续剧消磨时间。

“我们这一代人最缺的是知识文化。”罗燕中专毕业后自考了法律文凭，又考了会计从业资格证，但她总有焦虑，“不说能引领时代吧，可现在就是跟在后面跑都吃力。”

看着同在事业单位的同事，她无奈，“大家都是混着等工资，每天也不动脑筋，我不能这样，难道真的一直混到棺材里面去？”

时值2018年，罗燕的女儿已步入高中，她想，“为女儿做个终身学习的表率”；也想着能够突破老实的性格外壳，能和自家兄弟一样能说善道、左右逢源。

她自己摸索着看书，但总觉无从下手；市面上的培训机构层出不穷，却大多是计算机、英语等针对年轻人的高门槛培训。在罗燕的印象中，当时，“宣传力度最大、规模也最大的培训，就是陈安之。”

2018年10月，吕大元和罗燕以同样的方式成为陈安之的初级弟子。他是一个梦想成为李小龙的建材老板，“这个社会有钱就能潇洒，有钱才能当英雄。我就是想赚更多钱。”他自称，年轻时，骑着一辆凤凰单车跑业务，后来，买了四台汽车。在新闻中，他看到李小龙因为敢于要价，片酬不断提升。便也开始只做大笔买卖。20岁出头，吕大元手下就有20多名员工，在一线城市安了家。

“我们做生意的人，野心总是有的吧。”吕大元说，他报名成功学课程目的很单纯——赚更多的钱。为了这一月一次的弟子班课程，他搁置了广州的生意，独自搬到上海租房子住。

公开课中，陈安之大谈“我是炎黄子孙，我的使命是拯救中国人，帮无数中国企业家渡过难关”时，吕大元内心的英雄主义情怀又被勾起。他一口气交清了31万元，为此还抵押了广州的房子。“如果当时让我交108万我也会交的。我就是敢‘赌’，我知道大收益必须要大投资，你敢收31万，我就敢给。”

话术

“来到这里就是为了快乐！”

在上海绿瘦酒店，当陈安之于弟子内训中对着200多名弟子高呼这句话时，坐在台下的吕大元生气了，“我交了31万，是来认真学习赚钱的，要想快乐哪里不能快乐！”

在吕大元所在的弟子班中，陈安之不停拉弟子进一步消费。私人会所一张餐票1500元，各路风水师、首饰商、卖股票的、卖演讲课程的人也都悉数登场，“好像光上陈安之的课程还不够，要叠加上另外的课程才有用一样。”吕大元渐渐发现，本应是学习的地方，源源不断地却都是销售。“上课不像上课，卖东西不像卖东西。”

为了参加成功学培训，2018年下半年，罗燕辞了公务员，专心开始上课。但陈安之没完没了地推销产品，还鼓励大家投资他推荐的股份与公司。罗燕只觉得烦了，“都成为弟子了，说的还是以前公开课那些东西。”

很快，罗燕的幻想彻底破灭了。她找到了一个缴费108万元的终极弟子。她原以为，终极弟子常常同老师一起出席高端场合、名人会所。但她再三确认了好几遍，才知道终极弟子学的东西也和她一模一样。而且这位终极弟子连老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