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翻译家》金小鱼：别叫我“天才”

1月19日，金小鱼坐在电脑前。新华每日电讯

电影《美丽心灵》中，天才游戏大师、数学家约翰纳什(johnf nash)“用自己的精神战胜了自己的精神疾病”。

金小鱼，一位50岁的“无名翻译”，患有躁郁症已经几十年了。十年间，他仅用一只眼睛就完成了22部600多万字的外文翻译。

这是一种跨越时空、艺术与现实的互文。

在现实生活中，他的父亲金，和他的母亲曹美早，两代人相互扶持度过难关，用他们的信念和爱，保护了人们的体面。

1月18日，当我走进金小鱼的家时，他和他86岁的父亲正坐在桌面上翻译好的书籍后面，平静地等待新的来访者。

与《天才的传说》相比，金小鱼的翻译能力更实际、更具体。——他总是很用心，经常是真的，忍受常人做不到的事，穿板凳。

当他找到媒体时，金含着泪完成了他的口述。他说：“我感到孤独，我希望有人听我们的故事。”

不完美的孩子

老房子60平米左右，又黑又旧又乱。这是金小鱼一家自1988年以来一直居住的地方。

再窄一点的房间是小宇的卧室，有一扇窗，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柜子，一个书架。书架上散落着书籍，更多的是不同语种、不同版本的字典。小玉戴着一副黑框眼镜，嘴唇上留着细细的胡子。大多数时候，他只是面无表情地坐在这里，对着电脑。

小时候的一次意外，让小玉的右眼水晶碎了。高中辍学后，被诊断为“双相情感障碍”，躁狂和抑郁间歇性交替。从1992年开始，小玉几乎每年都去医院。

要不要给小玉办个残疾证？金邢勇感到不安。他不想承认儿子会残疾一辈子。但是，父亲希望孩子以后走得更顺利，咬了咬牙。最终，小宇被医学认定为精神二级残疾。

眼睛被打破后，小宇在学校越来越没自信，躲在家里看书，放弃高考。在他人生的春天，未来的日子“被严重压扁”:3354复读、去工厂打工、读书、辍学、自考、企图自杀、在新华书店和浙江教育书店兼职.他不想和人打交道，所以他把自己关在家里，自学语言。

父母工资被挤出来炒股，想给儿子多存点钱。然而，他们的投资失败了。母亲曹美早突然崩溃，被诊断为老年痴呆症，卧床三年。这个知识分子家庭突然患上了两种让人类束手无策的精神疾病。

命运之舟在人生的巨浪中摇摇欲坠，一家人同甘共苦。

上一次小雨入院，是因为一个人跑到了温州。这是疾病发作的前兆。他没有告诉父亲，失去联系一天一夜。他父亲又把他送到了医院。于在医院吃的不知不觉，睡的不知不觉。医院对他来说是个可怕的地方。

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两个多月了。谁也没想到，他出院后就没有妈妈了。

1月19日，金坐在家里，墙上挂着他爱人的画像。

真正的“画家”

103010号样书是金小鱼去年12月在医院里拿到的。金把书送到医院门口，被护士递了过去。小玉花了两年多的时间翻译了这本德语书，53万字的精采。

在家里，小雨自学了德语和日语，巩固自己的英语。他认为学习语言的体验是一样的。一开始看德语教材，后来看翻译相关的专业书籍，再后来看原著小说。\”为了学一门外语，我至少要读20本原版小说。\”金小鱼说。

有时候他看不懂原文，就去图书馆拿一本又大又厚的字典。在浙大的图书馆里，他看了几乎所有的德语和日语教材。

早期，他用收音机听广播。“你可以通过短波收音机收听英语和日语广播。那台收音机我从小就用了十几年了。后来家里买了电脑，我才开始看剧。我看了不止

他每次翻译都是先通读原文，然后一次翻译十页。每十页通读一遍，每三十页备份一次。翻译《本雅明书信集》期间，每个导演的作品他都至少看了两遍，书中提到的电影细节也会反复核对。

小雨用了三台电脑。第一台是父亲花一万多买的联想大机。小宇生病的时候，所有的家用电器都被砸了，他却从来没有砸过电脑。还有一台全新的笔记本电脑，键盘有保护膜，是我表哥最近送的。

强度最高的时候，小雨吃完早饭就开始翻译，一天工作七八个小时。为了保持良好的体力，他每天散步一小时，距离三个公交站。

他的翻译语言浅显易懂，经常使用短句。读者评价他的文笔“准确细腻，胜过原作”。有时候去图书馆看看长长的借阅记录，感觉“更无差错”。他对评论也很认真。多年来，该手稿的“第一读者”金只挑出一处错误。

十年翻译了22本书，涵盖小说、电影、音乐、哲学等领域。俞自己写道：“根据业内人士的反馈，这个速度相当不错。我不知道有多少是我自己的努力和上帝的恩赐。”他觉得既然上帝给了他这种能力，他就要勇往直前。

小雨觉得自己“不是天才，而是‘画家’”。翻译就像画画。越接近越好。

翻译费不高。他曾告诉父亲，苦难是苦的，快乐有很多。“如果我不生病，我可能就白活了。我会把这件事做好的，不要觉得太对不起我。”

在这600多万字里，他构建了一个属于很多人的世界。他生活的每一个场景。

他几乎从不主动表达自己，却在这个巨大的文字世界里欢歌笑语。没有身体的紧绷和束缚，是一个可以自由舒展的地方。

1月19日拍摄的金小鱼家的客厅。

“车不倒就推”

大约一个月前，小宇出院回家了。金在他家附近的时候才敢告诉他。

母亲去世的消息。50岁的金晓宇抱住父亲大哭出来——这是他在不发病时鲜少出现的激烈情感表达。通常，他看起来面无表情，也许是常年服用稳定情绪药物的副作用。

他拿起笔，在纸上回忆起和母亲的往事：“母亲在很大程度上规划了我的翻译生涯。按倒叙来说，她通过校友会与留校教课的陆教授交流沟通，再通过陆教授的女婿的篮球朋友，也是出版达人杨先生为我谋得了第一个试译的机会。”

母亲曹美藻不仅是当年的高材生，还培养大儿子考入复旦大学，大儿子后又到澳大利亚定居。唯有小儿子小宇成为夫妻俩最深的牵挂。

曹美藻对小宇管得很严，按小宇的说法，“她在我人生的道路几次关键环节扳动轨道”。小学时，她让小宇转去更好的学校，长大后小宇想学历史，她却想让他学国际贸易，也想尽办法让他变开朗。小宇很在意母亲的话，却又不知所措。

“她生病之后，对我的控制力减弱了。”小宇说，语气中不知是轻松还是遗憾。

小宇译的书，被堆放在客厅一块木板上。这木板下就是母亲生前常用的缝纫机。这台缝纫机，是小宇“失控”时也没有碰过的另一件“贵重”物品。

母亲踩着缝纫机踏板的声音，就像一支摇篮曲。小宇穿着母亲做的衣裳，四季觉得温暖，小宇不砸它……

曹美藻“痴呆”了三年，小宇从没对她发过脾气。买菜，洗脸，每两小时接一次大小便，抱着母亲上下床。他记着母亲的好。

当小宇从医院回来，想要“像照顾小孩一样照顾母亲”时，她却毫无知觉地走了。

小宇记得母亲常说一句话，“小车不倒只管推”。“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他问我，随即自己给出了答案“就是我生病了也要把我推出去，不能一直待在家里”。

这是她生活的信念。小宇的车没有倒，那就得继续往前推。

我们不分开

对于《本雅明书信集》的样书，金性勇提了几点意见。除了在文字上把关，他也把关于装帧设计、开本尺寸的想法都告诉了编辑。

“我爸爸很有耐心，在我生活里扮演了很多角色，帮我跟出版社编辑联系，给我做助手，以前还帮我校对，改得很仔细。”

金性勇也爱好读书，尤其喜欢屠格涅夫。1967年大学毕业后，他被分到天津药物研究所做研究，后又调到杭州民生药厂，行事认真细谨，“做实验都要自己去看过才放心”，退休后还在做产品评估和资料工作。

每天清晨，金性勇不敢起床太早，他怕打扰小宇睡觉。

客厅里没有电视，不仅因为小宇砸坏过三台，更是因为他担心会吵到小宇翻译。

社区书记说，每次小宇发病伤人后，总会出现一个颤巍巍的老人，跟对方讲“这是我儿子，他有病，损失我来赔”。

媒体的报道突然给父子俩带来巨大关注，有爱心车队想为老人提供服务，金性勇婉拒，“谢谢你们，我有月票，我坐公交习惯了”。

面对物质上的帮助，金性勇总是答复对方：“我够吃够喝了，人心要满足。我没那么困难，不太会请别人帮忙。这样我心里更舒服，谢谢社会各界。”

“心里老是不平静，老是觉得吃亏，就要犯错，就很危险。”他始终保持着知识分子的体面，温和平静、坚韧持守。

父子俩互相搀扶，“相依为命”，关系越来越亲密。杭州放映安德烈·塔可夫斯基的电影，小宇说“爸爸，有空我们一起去看”，金性勇说“我陪你看，虽然我不一定看得懂”。

金性勇近来的开心事是，杭州市残疾人托管中心答应让他和儿子一起入住。“我们不分开”，金性勇哽咽，“我要抓紧时间陪儿子”。

小宇希望在父亲88岁前完成他的第二本本雅明著作《拱廊计划》的翻译，之后暂停工作，开始学习西班牙语。

“我不是天才，我需要努力。”金晓宇说。

我问金性勇：“爱是什么？”他说：“爱是最宝贵的东西。”

电影《美丽心灵》中，约翰·纳什在诺贝尔奖答谢辞中说：“在爱的支持下，我能够找到生活的逻辑和生命的理由。”

这“爱的支持”里，有温柔、关照和尊重，让“金晓宇”们守护住自己的“美丽心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