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静:社会偏见,就业困境,上升障碍.这一轮职业教育改革有望破局吗?

李静:社会偏见,就业困境,上升障碍.这一轮职业教育改革有望破局吗?

导读:5月1日,新修订的《职业教育法》正式实施,这是《职业教育法》制定26年来的首次修订。目前是新《职业教育法》实施后的第一次中考,将是学生职业生涯的重要选择。与此同时,6月6日,北京市提出“本市高职毕业生纳入公务员招录范围”。上海出台支持职业学校毕业生提高职业技能的政策,各地开始学习实施新的职业教育法。从事成人教育和职业教育30多年,现任上海瑞博教育培训中心执行校长的李静认为,《职业教育法》提出的高中和中职学生学籍互转是一项关键的制度改革,可以大大减少学生和家长对未来中考分流的焦虑。至此,中职、高职、专科等职业教育的上升通道全部打通。以下为采访全文。

【采访/观察者网刘辉】

开辟职业教育的上升通道

观察者网:近日,北京市公布《关于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方案》,其中“本市高等职业学校毕业生将纳入公务员招录范围”。有人认为此举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高职毕业生可能成为陪跑者。如何评价这一举措?在实施过程中可能会遇到哪些问题?

李晶:去年10月,中办、国办下发了《关于推动现代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意见》,要求各地各部门结合实际认真贯彻执行;新版《职业教育法》于今年5月1日实施,从顶层设计和制度安排上为职业教育改革奠定了基础,明确了方向。

北京率先公布《关于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的实施方案》。其中,推进高中与中职学校学籍双向转移、中职毕业生申报职称、启动“准入就业”试点、“将高职毕业生纳入公务员招录范围”等措施成为亮点。

我觉得这些不应该简单的认为是“象征意义大于实质意义”,制度政策是为了“治本”。虽然高职生考上公务员的比例不一定高,但高职生从此有了进入公务员体系的制度保障。

这种实质性意义至少体现在以下三个方面:

首先是国家战略层面。突破美国和西方的全方位围堵,构建国内统一市场,未来几十年需要大量高科技人才“破局”。对“高科技人才”的理解,不仅应该是理论型人才,还应该是实践型人才;不仅是实验室人才,还有产业化人才;不仅是高学历人才,更是功能齐全的人才体系。职业教育改革要有助于人才培养的“破局”。

二是中国教育的发展趋势。自1999年大学扩招以来,对提高全民文化素质起到了很大的作用。到目前为止,这个任务应该说已经基本完成了。

然而,中国教育发展和人才培养面临的真正困境是“应试教育”导致的人才结构失衡。以博士毕业生为例。比如,高校聘用的博士只能背书不上课,政府招聘的博士只能抄文件不做具体工作,企业抢来的博士只会讲原则不了解市场需求。

二是对人才内涵的机械理解造成的认知误区。好像人才只有读完硕士的,没有中高职毕业的。似乎在职场上能“待人接物”就是人才,而“待人接物”就不是人才;

二是机制衔接。新规和实施方案将中高考入学机制、高职院校专业设置和培养计划、中高职学生职业生涯规划有机衔接和改革。要在职业教育中形成从学到用的系统化培养机制,找一个支点来发挥“指挥棒”的作用。

三是工学结合。应吸收德国双元制和我国传统学徒制的有益成分,创新校企合作机制,促进产学研多维融合。目前校企合作创新的动能明显不足。比如一些基础实践课程在职业院校由于硬件设施不足而无法实施,而企业因为专注于生产经营而无法在这些地方花费人力物力。所以,现有的一些“职教团”流于形式,往往是想的比说的多,说的比做的好。

贵州贵定:职业教育培养技能型人才,保障职业毕业生就业。来源:视觉中国

观察者网:新《职业教育法》明确职业教育具有与普通教育同等重要的地位,提出加快建立职业高考制度。联系近年来取消中考分流的呼声,分流的标准和方式是否应该改变?职业高考制度有什么帮助?

李晶:《职业教育法》中提到的高中和中职的相互转化,是一个关键的制度安排,可以大大缓解家长对中考分流的焦虑。

中考后进入中等职业学校,孩子仍然可以通过学籍互转进入高中接受普通教育,而不是靠中考分数“拍板”。相反,普通高中生也可以选择职业教育来代替。比如在高一到高三设置合理的窗口期,实现相互转学。后续还要看各省市的落实措施。

在上海,高职学生入学两年后,上海市教委有专门的“专升本”考试,可以跨校,实现了从职业教育到普通教育的转变。我们的中等职业教育也是对此的补充,学生多了一个选择的窗口和机会,也让家长减少了教育焦虑。

关于职业高考,职业高考对所有高中毕业生开放,这意味着学生不必参加现有的高考,但可以通过它就读职业技术学院。这样一来,学生在初中毕业和高中毕业两条轨道上可以有更多的选择,宽松的环境更有利于学生走向成功。

长。至此,我们的中职、高职和本科等职业教育的上升通道都打通了。我对职业教育发展的前景是比较乐观的。

观察者网:《职业教育法》旨在推动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高质量发展应该如何落实?

李晶:为实现“职业教育高质量发展”,我觉得应当在政策、学校、企业、社会等多方面形成相辅相成的激励机制。

政策层面的激励,除了现已出台的普高与中职学籍双向互转、申报职称、技能等级认定的支持和补贴等措施之外,至少还有两个关键:

一是应加快建立职业教育的评价体系。即使在不久的将来推出职教高考,在“文化素质+职业技能”的考试招生办法中,“职业技能”部分的评价如何实现“客观”原则,如何体现“三公”原则,都需要有一个相对完善的评价体系。不然,高考指挥棒作用就会大打折扣。

二是国家层面应考虑加大职业教育经费的预算安排。一方面中高职院校的实验室建设需耗费大量资金,另一方面职业院校在市场化的项目研发中,也需要一定的经费支持。

观察者网:职业教育和普通教育所需要的经费差距有多少?

李晶:职业教育所需要的投入远高于普通教育。从硬件设备来说,普高主要是理化生物的实验室设备和材料,成本相对简单;对于职业教育而言,比如有些实操硬件设施的投入几乎就相当于投资一个工厂,电器实操课程的设备都是上百万元起,硬件投入非常大。一些小的培训机构为了减少成本,只能依托一个有设备的学校进行教学或者几家合用设备。

观察者网:出现在高考作文中的90后工人杨杰、清华实践课的网红老师邢小颖等,这些蓝领从业者的故事受到网友的热议,体现了社会对于职业教育的肯定和对技术工人的尊重。但目前职业生仍被认为含金量不足,背后不仅是观念问题,也与职业教育成果有关系。从生源、师资、办学条件来看,学校可以发挥哪些作用?

李晶:我这么看,如果仅从学校角度上说,其作用较为有限。这需要从学校到企业,乃至整个社会的多方合力,形成有效激励机制才行。

首先是学校层面的激励,有很多事情可以做。

比如生源方面,职业院校可以根据自身优势重点做好职业愿景叙事,激发学生的兴趣点;

比如培养计划方面,除了必要的公共思政课和文化理论课之外,专业性课程要调整好理论教学和实践教学的比例,以专业基础课程为“面”,以市场化的项目开发为“点”,提升学生的职业兴趣和成就感;

比如师资方面,放宽现有的教师聘任中不适用的规则限制,学校教师和企业工程师共同任教;

其次是企业层面的激励,可以“职教集团”为平台,将企业自身的生产经营项目带过来,既给予一定的经费支持,也可在一定程度上降低企业成本,实现产教、学研的深度融合。这同时又为企业积累了人力资源的储备。

再次是社会层面的激励,各类媒体应思考如何通过舆论引导,减轻目前家长中普遍存在的“焦虑”,营造“行行出状元”的良好社会氛围。这方面,新闻主管部门也应有导向性政策。

总之,在我国,任何体制机制的改革直至最终落实,往往会经历一个较漫长且艰难的过渡和转化的时期。万事开头难,难在旧的体制机制所形成的固有观念和实践模式都有其惯性。

但是,正如旧的制度体制都不可能一无是处,新的制度体制也不可能一蹴而就;改革进入“深水区”,“摸石头过河”的初级形态可能已不复再现,许多潜在深水里的“石头”不是随便一摸就能摸着的,是要花大功夫的。新制度体制机制的建立,如果是符合国家宏观发展战略方向的,是合乎未来教育发展规律、人才培养规律的,那就应当坚定信念,不可前怕狼后怕虎。

重庆:职业学院进行实训 产教融合育人才。图源:视觉中国

·项目制校企合作模式

观察者网:无论是德国双元制还是学徒制度,学校如何探索最适合的教学模式?有学校采取了“2+2”校企合作、产教融合的培养模式,但最终结果却是学生交了4年学费,前两年在学校并没有学会技能,后两年给工厂做免费劳动力,这些负面新闻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李晶:我觉得背后不是单一的原因。

第一,刚性的制度安排,比如学制安排为“2+2”或者“2+1”,学生到了后期实习环节,一边交学费,一边做廉价劳动力,当然会引起学生和家长的反感。这种模式里,不少学校往往理论教学大概在一两年里就结束了,之后就把学生推到社会上去挣钱,甚至个别学校还从企业拿用工的返利分成,这已经是一种剥削了,严重违背了教学模式安排的初衷。这显然是制度安排上不太符合实际,或监管落实不到位所造成的。这需要我们的教育行政主管部门和相关领域的专家学者去思考。

第二,学校方面缺乏相应的技能培养设施和师资,比如说上海现在中职学校理论课老师很多,而能够带着学生去动手实践的老师却很少。我们现在对在职职业教育教师的资格评估也有注重理论的倾向,这个也需要从管理上进行解决。

第三,企业的需求就是创造利润,让企业有利可图才能更大激发企业的积极性,我们的校企合作要考虑到企业的利益,企业自身都会有未来发展前景和产品研发的考虑,学校应该在中职高职等学生专业跟企业的项目进行更好的对接。

我对此的建议是:职业教育在技能培养方面推进项目制的校企合作,围绕项目进行有针对性地教学,经费支持也向此倾斜。

比如,上海电子信息职业技术学院的中职部,部分专业学生入学就有机会参与课题项目的选拔。如计算机网络技术专业,以课题项目带动学生的专业学习,其“水洗空气净化器”、“智能拐杖”、“湿垃圾自动破袋装置”等项目在中国国际发明创新展览会暨“未来发明家国际选拔赛”中获得两项金奖、一项银奖,且都已获得专利。

项目制这种方式贯穿于教学过程中,使得学校和企业两头都有个抓手。针对企业认为校企合作收益不大,或者是碍于领导的面子参加等动力不足的情况,用经费补贴的模式提高企业的积极性,学生参与企业项目开发研究也能降低企业的人力资源成本。同时,企业的研发活动依托学校的硬件设施,也可以减少固定资产投入和成本。项目制可以给学校和企业双方都带来很高的积极性,政策上面的补贴可以向此倾斜。

此外,目前市场上大型国企和大型民营企业都不缺人才,而中小微企业比较缺少人才,同时中小微企业贡献85%左右的就业岗位,成为“稳就业”的主体,我们的职业教育人才培养更应该把目光放到这85%上,省级教育部门可以搭建多元化的校企合作平台,让职业教育人才更好地融入职场和社会。

观察者网:上海市进一步健全职业学校技能评价体系,开展技能等级认定工作并给予政策支持和补贴。如何评价这项政策其结果?

李晶:上海的政策,从财政角度来看,资金支持力度不少,主要集中在证书的补贴,因为证书是一个具体的指标,实际执行就是考出一个证书,劳动局或者人社局给与相应的补贴。

但是我觉得这个视野还是可以进一步放宽,如果财政资金转移一部分用于项目制校企合作上,中高职院校学生的技能培养,前景应会改观。目前我们的校企合作基本是形式大于实际,当然大家也在不断探索校企合作的新模式。

观察者网:在如今金融、法律、IT等超高学历和超高收入职业存在的情况下,如何防止教育双轨制蜕变成另外一种社会等级制度?

李晶:教育双轨制是否会蜕变成另外一种社会等级制度,我个人认为不必忧虑。所谓“社会等级制度”,根本上是由观念形态和经济形态两个要素共同构成的,缺一不可。观念形态根植于“士农工商”、“阳春白雪、下里巴人”之类的传统文化,与教育双轨制没有必然的因果联系;经济形态取决于每一个个体的收入水平,双轨制的两根轨道上都可以跑出高铁的速度。“暴发户”不一定就能“高大上”,“小破旧”里面住的也不一定就是“下里巴人”。

观察者网:在大学高校扩招之前,我国历经了一段职业教育为主流的计划经济时期,是否有值得借鉴的经验?

李晶:上世纪六七十年代,我们国家培养了一大批大专生、中专生,而且都是干部编制,他们的上升通道也是通畅的,评中级职称也不难。比如我作为一个60后,我有一个同学读得是水泥方面的中专,40岁不到已升任上海商品交易所高管。计划经济体制在人才培养方面也不是乏善可陈的。

不同发展阶段,经济社会发展需求不一样,对于人才培养、人才层次、人才培养模式也会发生变化。市场经济体制肯定更加灵活,但也会遇到一些阻碍,比如中高职院校的专业设置需要教育部门行政主管部门审批,但是审批不一定符合市场化要求,有可能是教育部门没有相应专业的评价人士,或者找不到相关领域的专家,最后新的专业设置就搁置了。

因此在职业教育的办学方向上,不管是计划经济,还是市场经济,顺应经济社会发展需求是“唯一标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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