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了少年的书之后回去
本报记者蒋芳
20世纪90年代以来,来自台湾的学者王财贵建立了“诚实大量读经”的“理论体系”,在大陆宣传全日制读经培养圣贤。 当时,国学热兴起,“读经运动”备受欢迎。
今年6月,无锡国学专修馆学生在东林书院发表公开讲话,表演戏剧《屈原》。 本报记者蒋芳摄
10多年前,“读经运动”进入高潮,国内出现近百家读经学堂,大批少年跳出传统教育体制,进入读经学堂学习。 但是,读经是在培养人才还是在毒害孩子? 从其诞生的第一天起争论不休。
10多年过去了,最先被贴上“读经少年”标签的孩子们已经长大成人。 他们怎么样? 《新华每日电讯》记者最近找到了他们,试图用他们的成长来定义是非,引起了思考。
经过班级后离开的“码农”少女
“我遇到的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被要求服从和服从。 当我真正步入社会后,我发现很多都是在浇心灵鸡汤。”
“虽然有躁郁症和强迫症等精神问题,但这是家人的错,所以不能给读经班摇锅。 ”
见到宋金阁,这个长相漂亮、表达流畅的女孩不会觉得“有问题”吧。 令人吃惊的是,她在简单的问候后,直接坦白了自己的病情,毫不掩饰,毫不羞愧。
2008年,宋金阁小学六年级,母亲瞒着父亲偷偷送去当地私塾。 一天早上,她拿着书包藏着行李去学校,说过年之前从来没有回家过。 热爱传统文化的母亲认为,宋金阁成绩差是品行不端,不服管教,普通学校所教错误,需要正确认识。
长期以来,宋金阁认为母亲是对的。 长大后,我发现她的“不听话”其实强迫症伴随着严重的读写困难。
12岁的少女来到完全陌生的环境,自然会寻找同类。 宋金阁发现,同学们大多家境优越,只有少数人像她一样受到管教。 最年轻的是出家大师收养的孤儿,只有五岁。
在这个补习班,每个学生都按照学习计划背诵和自主学习,主张“内求”。 如果不提问、不理解神经,无法背诵的时候体罚是很常见的。 “有一次,背诵到晚上12点也不行,被铁戒尺打了50多次。 我没有不满。 因为大家都对自己决定的读书计划负责。 就像你上班迟到了就扣工资一样。”
在这种气氛下,读写困难的宋金阁还背了一半: 《大学》《中庸》《论语》《孟子》、《新华每日电讯》。
由于私塾涉嫌非法办学,读经的孩子难免会到处学习,辗转于很多城市也是很平常的事情。 宋金阁离开第一家私塾后,在家呆了一段时间,去了江西、河南等地。 江西的那家书院位于赣州,他们师从业内著名的书法大师吴鸿清。 我在学书法,但在方式上和之前上的读经班很相似。 同样不教授技巧的想法,也不说明内容,只是一直持续红色,一边红色一边自己参与,以求开悟。
“我遇到的这个圈子里的大部分人都被要求服从和服从。 当我真正走上社会后,我发现很多都是不现实的,都是在灌心灵鸡汤。 ”宋金阁认为,自己这几年学到的最多只是传统文化的一部分,有些甚至是民俗和迷信,真正的国学必须涉及哲学领域,离不开思辨和讨论,需要继承和钻研科学精神的专家
采访期间,宋金阁两次放出哮喘喷雾剂,很抱歉地对《新华每日电讯》记者说:“对不起,我老毛病了。 ”。 长时间读经导致声带损伤,3年多双相障碍药物治疗,心肺和肾功能受损,精神状况不稳定。 但从2017年开始学习编程,她觉得自己找到了“人生乐趣”。
现在宋金阁住在上海做普通的“码农”。 “很多人问我,考文学专业不就等于玩吗? 你为什么不找一份能承受的工作呢? 其实,我个性鲜明,追求事物的逻辑性,编程很开心,可惜没有数学和英语的基础,发展前景不好。 ”讽刺的是,我不喜欢读经班,但回头一看,它的耐寂寞、能坐着、工作不怕苦、记性好,这一点似乎是读经班的“副产品”。
“对像我这样离开读经班,却想做点什么的人来说,眼前没有出路,过去被社会和舆论否定,内在韧性的考验最大。 ”宋金阁说,今后我可能还会“做饭”,但我真的会全力以赴地生活。
从文礼书院退学的少年
“我今年20岁了,长大了,经历了这些,读了很多书,人生还是要以自己的理想为中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文礼书院位于浙江省温州市泰顺县竹里乡,以背诵30万字的中西文化经典(简称“包子”)为基本招生条件,是读经圈向往的最高学府。
徐子生,来自台湾,9岁读经,当了7年“包子”,16岁进入文礼书院,18岁退学。
几个月前,《新华每日电讯》记者加入了呼吁读经班的微信群,群里的家长遍布澳大利亚、法国等地,谴责读经班伤害了自己的孩子身心。 徐子生的父亲也在其中,他早年从台湾地区发展到杭州,是艺术家,也参与过文礼学院的早期创办。
由于不熟悉内地的教育模式,徐子生9岁时从杭州一所小学休学,与姐姐在家一起“包书”。 他有时会和父亲一起去认识的堂主那里呆一个星期,看别人是怎么学习的。 “坦率地说,当时确实年龄很小,没有能力考虑我现在想要什么,将来想怎么做。 我觉得父亲说得对,迷迷糊糊地开始读经。 然后,只读经了一次,其他什么也没学习。 ”
因为是自学的,徐子生花了七年时间完成了《包子》。 与他同期进入文礼书院的同学,平均需要三四年,最快也只需要两年。 因此,之后的学习强度和压力让他不堪重负。 “每天4点起床,从早学到晚,我的睡眠质量很差,不想落下作业,后来严重的干眼症。 ”徐子生说。
不仅是生理上的痛苦,学习上的混乱也不少。 大多数读经班都在宣传“先要求熟读,不急于求成”。 也就是说,要求孩子们先“包本”30万字,进入文礼书院统一解经。 但进入文礼书院后,从未有过徐子生期待的解经、讨论、讨论、质疑。
他举例说,说到哲学,王财贵本人对哲学家牟宗三评价极高,鼓励学生读牟宗三的书,读他的书就足够了。 说到跑步,他会说这是低端的吧。 我们中国人应该打太极。 说起音乐,我们中国人弹古琴。 吉他等其他乐器都是低端的。 ……大部分的学习过程中,都是一边倒下一边教的。
作为“诚实大量读经”体系的早期信奉者,知道得越多,徐子生和父亲的疑问就越多。 没能沟通后,他决定从文礼书院退学。
在家里休息了一年多,原本以为自己会瞎一次的徐子生恢复了健康。 回想自己读经的这段经历,我觉得虽然生理问题可能是个人的问题,但读经班存在的问题是有共性的。 “读经本身,就像为了读书而学习一样,是一个抽象的概念,永远都可以。 但目前的读经方式,尤其是“老老实实大量读经”被认为非常不利于青少年的成长,违背了学术研究的规律。 ”
今年9月,徐子生马上要去加拿大上大学了。 从小就对艺术和音乐非常感兴趣他申请了一所很好的艺术学院,学习了视觉艺术专业。 他说。 “我今年20岁了。 我长大了。 经历了这些,多读书,人生还是要以自己的理想为中心,做自己想做的事。 ”
在彷徨中努力的他们
“我否定的是野蛮的读经方式,否定的是部分采取这种方式的学堂,而不是读经本身。 我不想成为错误读经方法的牺牲品,也不想被反经典错误思想的工具所利用。”
《诗经》记者辗转找到惟生,正是他焦急的时候。 这位曾经的读经少年,后来获得了自考本科的学位,去大凉山地区教了一段时间,今年考了上海的985所大学,但因为报考英语少了一分,不得不向西部的另一所985所大学申请调剂。 初步通过后,他抱着希望赶到当地办理手续,但被告知不符合调剂原则,灰溜溜地回去了。
记者查阅该校研究生招生简章发现,明确规定考生的录取学历形式必须是“普通全日制”,这意味着自考本科学历不在其认可范围内。
这些孩子在回归体制内的升学道路上,有很多相似的封锁,神化、异化、妖魔化同时存在。 惟生因暴露“老实大量读经”的问题被媒体多次报道,但喧嚣过后,发现自己想表达的观点似乎没有很好地表达出来。 与此同时,在他回去自考的过程中,她又被激进的文化大师当面骂了一顿,立志报考是背叛补习班界的行为。
“我否定的是野蛮的读经方式,否定的是部分采取这种方式的学堂,而不是读经本身。 应试,应试确实是一件很庸俗的事情,但却给了我选择的权利。 我不想成为错误读经方法的牺牲品,也不想被反经典错误思想的工具所利用。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别人的看法”都付诸东流,留下的只是我自己奋斗的成果。
另一个女孩陈曦,20岁出头时经历过7次转学,辗转于四五个城市,但她现在仍然和以前一样是传统文化的坚定热爱和捍卫者。 她积极准备自考,有时去同济大学旁听,有时去老师家上课。 但在与记者进行了长时间的交谈后,最终她建议删除自己的故事。 其理由是,在最近的媒体报道中把她的经历写成了“可怕”。
“作为曾经的读经少年,我有第一人称的视角,也有义务说实话,但我们这个群体的异化已经足够了。 除了令人同情的经历,给选择常规道路的人带来优越感,使优秀的传统文化和古典阅读的普及更加困难,人们真正能关注我们什么呢? 所以,我个人的痛苦,不要上升到读经的问题上来,”陈曦说。
19岁的姚渡更乐观,2012年离开学校,6年多来背诵经、习武、练字,好好过了也放弃了,现在继续在无锡的国学专修学校学习。 这里的课程不仅有传统文化,还有数学、英语。 英语老师是同济大学的英语硕士,同时通读五经,练习书法。
姚渡说,他看到了读经班的问题,但并不否认学习经典有收获。 “古人常说,书读一百遍也有意义。 这不是万能的。 到了《尚书》就好了,到了《新华每日电讯》的话,光靠文本完全看不懂,背也很难。 但是,注疏和说明在野蛮读经的学堂是被禁止的。 尽管如此,经历了这一切再回头看,死记硬背是不能全盘否定的。 再野蛮的方法,好处是你确实在短时间内背诵了大量的经典,坏处是你在生活中没有实践和执行的渠道。 只学传统,不结合现在,不考虑未来,一定不行。”
读经少年的未来将走向何方? 姚渡说他不知道。 眼前的出口想自己参加考试,想成为读经老师,还考虑了很多其他的可能性。 “如果有方向的话,我会全力以赴的。 ”
经少年去哪里?
否定传统文化教育的浅薄和野蛮读经的狂热有一个共同点,都是功利思想在作祟。 喧嚣过后,目标是探索更符合经典教育精神的教育
历史上,中国的传统经典著作、私塾、学堂、书院等都被奉为中华文脉延续的物质载体。 近年来,随着国家对优秀传统文化的重视,人们对继续传统古典教育的呼声也越来越高。
但是,观念的重视和转变并没有减少现实中的困难。 比如,传统文化教育到底教孩子什么课? 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什么是文化糟粕,如何避免? 如何融入现代科教体系? 升学的道路是什么? 现代补习班的行业标准、资质定义、考核机制、监管机制是什么? 很多问题一直没有权威的定义。
因此,作为传统文化教育形式的读经班一阵兴起后,世人眼中出现了两种截然不同的面孔。 一是不追求分数、升学率、名校效应,通过东西方经典诵读,读诗书,培养温柔敦厚的少年君子,为一代文化大才奠定基础。 其二,放弃义务教育,试图走一条老老实实阅读大量经典著作、身心疲惫、圣贤路前途未卜、体制教育难以回归的道路。
同济大学人文学院教授柯小刚认为,既有气势磅礴、感人肺腑的《读经宣言》和《经典万能论》,又故意攻击和曲解学习传统文化的论调。 这两种声音在同一个舆论场互相攻击,一般人很难知道读经的实际情况。 “我从学习古典作品中获益良多。 因此,我很关心读经少年的困境,常常思考‘读经少年何去何从’的问题。”
为什么要读经? “为了给圣继上绝学”,这句话孩子背得很流利,但不知道它的意思。 柯先生说。 他们离开体制这么多年了,高考的问题也跟不上。 自主招生的独木桥比高考还窄,而且需要高中毕业的推荐。 经济系的学生在哪里呢? 要回归体制内教育,只有自考和应试学习,但如果不回归,学习书法等技艺,养活自己也许没有问题。
但是,无论走哪条路,背诵多年的几十万字经典都是当务之急。 曾经老师只许你背,不能跟你说也不能解释的经典句子,到底是什么意思? 他们告诉你的经典万能论,并不一定欺骗你; 但是,可能是撒谎了。 是否说谎取决于自己。
“否定传统文化教育的浅薄和野蛮读经的狂热有一个共同点,就是功利思想在作祟。 喧嚣过后,目标是探索更符合古典教育精神的教育。 ”小柯想。
经班有一种倾向,你越打击它藏得越深,禁而不绝。 最好由主管部门出口,给予空间,制定标准,进行监管。
仁泽来自江苏无锡,小学四年级辍学后进入私塾和书院学习。 在过去的三年半里,他上学了七八次。 最近,因为“严打”,他所在的昆山正谦学堂从苏州昆山搬到常州溥阳,再搬到河南南阳,他一度失学。
“很多同学跟着表哥去河南打‘游击战’。 爷爷奶奶不让我离开江苏。 我希望你回到正规的学校。 我也这么想,但是掉了这么多课早也跟不上了。 后来,我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书院。 另外,当时我的年龄还处于义务教育阶段,所以没有接受我的申请,直到满15岁才接受我。 ”
0755-79000记者调查发现,随着教育部明确要求严厉打击非法办学行为替代义务教育,有的补习班四处搬家,在一些监管严格的地区,像仁泽这样年龄尴尬的孩子面临辍学风险
(应受访者要求,文中宋金阁、陈曦、惟生、姚渡、仁泽均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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