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佳/中国青年报
23年前，包宏芳中专毕业后被分配了工作却一直未收到上班通知。23年来，没有上过一天班、没有领过一次工资，现在又被“从没上过班的单位”仲裁解除“纸面”劳动关系，包宏芳实在搞不清楚，这一系列“奇葩”经历究竟是哪里出了差错。
“通知我去上班了吗？”“一天的工作都没有，怎么能拿正分呢？”11月30日，劳动仲裁开庭期间，包作为被申请人，多次情绪激动地拍桌子，质疑内蒙古乌兰察布市兴和县卫生委员会到庭。
她被分配了一份工作，但还没有接到工作通知。多年来，包一直在为“拿回”23年前分配的工作而奔波。“我要工作”和“我要被问责”的想法成了她生活的重心。
11月30日，包红方向记者展示了他从2019年到2020年为“找回”工作积累的账单。中国新闻、中国青年网记者时嘉/摄
近日，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提出劳动争议仲裁申请，要求解除与包的劳动人事关系。23年来，包没干过一天活，也没领过工资，如今他的“纸面”劳动关系被“没干过活的单位”仲裁解除。包实在想不出这一系列“奇妙”的经历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毕业后被分配到县卫生局却一直未通知上班
包是内蒙古自治区乌兰察布市兴和县城关镇人。1993年，她通过高考，考入伊克昭盟卫校妇幼医学博士专业。她告诉记者，那一年她干得不错。“我就是喜欢学医，梦想成为一名医生”。
1996年，作为“统招统配”学生，在学校拿到“派遣证”的包到兴和县劳动人事局报到。
包的介绍信存根。中国新闻、中国青年网记者时嘉/摄
据兴和县劳动人事局《关于分配杨树清等三十八名大中专毕业生的通知》，当年同期分配的高校毕业生有38人，包等4名毕业生被分配到卫生局下属乡镇卫生院工作。
当时，包和其他毕业生一样，每隔十天就去兴和县卫生局询问什么时候可以上班。她记得兴和县卫生局工作人员薛凤琪说：“我已经接到通知回家上班了。”
然而，在老家等了多年后，包没有等到通知。迫于生计，她于2004年开始在北京和张家口工作。她回忆说，穷的时候只买挂面，舍不得买手工面。“那时候两块钱的挂面够全家人吃，谁也吃不饱买手工面。”
后来，包生了孩子，开了药店，生活变得稳定了。然而，她从未放弃那份“工作”。从2004年到2014年，包不得不在孩子暑假和过年回老家的时候，问他有没有给自己分配工作。
没去卫生院上班却被“转正定级”
2014年，包偶然得知兴和县卫生局要下拨一批高校毕业生。她满怀希望地从北京赶回家，看到兴和县卫生局的告示牌上贴着一个大大的红色名单。“上面有50多个名字，我都一一找过了，没有我”。
包被发现担任兴和县卫生局局长，并被告知她不在工作安排名单上，她的档案也不在。之后，包去兴和县人事局找档案，对方却举报说接收她档案的经理退休了。“没办法找到他们，我的档案也丢了”。
为了找到这份文件，鲍想了许多办法。在中专老师的建议下，她去乌兰察布市人事局找到了当年的“派遣登记手续”。拿到手续后，她赶回兴和县人事局，“不到5分钟就找到了我的档案”。
包清楚地记得，根据档案中的记载，她是1997年被分配到县卫生局下属的乡镇卫生院的，2000年有了转正定级的薪级表，定了二级，明确了基本工资和津贴。包很疑惑：“我根本就没去上班。谁给这份工作打分？”
1997年，包在兴和县劳动人事局的分配文件中被分配到县卫生局下属的乡镇卫生院。中国新闻、中国青年网记者时嘉/摄
11月30日，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回应称，农村孩子考上大学、中专不容易，是因为时任卫生局局长想解决历史遗留问题，给他们分配了没有工资的工作，所以分了等级。同时，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也承认“违规办理了转正定级手续”。
“纸面”包宏芳在哪里丢失了？
为了找到自己的工作，包找了兴和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县信访局多年，一直无果。
根据包提供的并盖有兴和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公章的《关于包宏芳的信访事项处理意见书》，兴和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于2019年7月26日回复称，经核对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文件档案，包已于1997年7月24日分配到卫生局下属乡镇卫生院工作，并于2000年5月17日转正定级。让包咨询冼星河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未收到卫生局的工作通知。
和县人力资源和社会保障局答复说，经查档案，包已拿到转正文件。中国新闻、中国青年网记者时嘉/摄
包怀疑假冒的“包”取代了她的工作。她告诉中国青年报中青网记者，当年她找过兴和县卫校。
校长、会计和出纳等，对方起初说卫生学校曾有一名“包宏芳”，也曾制作过包含“包宏芳”的工资表。她后来再去找，对方都以时间太久、记不清为由，不再证实，甚至不愿见她。
包宏芳曾就此向兴和县人民政府提出行政复议。2019年12月9日，兴和县人民政府经审理查明不存在假“包宏芳”，驳回行政复议申请的决定书。
决定书中，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答复称，包宏芳于1997年分配至兴和县卫生局，2000年转正定级，同年由兴和县卫生局分配至兴和县卫校工作。兴和县卫校于2008年撤销，所有人员调兴和县卫生局培训中心工作，2007年、2008年、2019年的调资表人员名单中均无包宏芳。
此外，兴和县公安局也称未出具任何关于包宏芳的证明文件。兴和县团结乡卫生院答复亦称，2014年至今，卫生院职工中没有包宏芳。
“从没上过班的单位”仲裁解除“纸面”劳动关系
11月30日，包宏芳坐在劳动仲裁法庭上被申请人的席位，她说：“我不想劳动仲裁，我要求上班，要求他们赔偿我的损失，我还要追究他们的责任。”
11月2日，包宏芳收到一纸通知——《内蒙古自治区劳动人事争议仲裁院答辩通知书》，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提出申请，要求解除与包宏芳之间的劳动人事关系，不予支付被申请人解除劳动关系经济补偿金；确定1997年到2020年期间双方存在事实劳动人事关系且属于中止履行状态，双方不存在劳动法上的权利义务关系，不计算为本单位工作年限，无须为包宏芳发放工资、缴纳社会保险。
在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提交的劳动争议仲裁申请书中写道，限于当时的通信条件，原兴和县卫生局及原兴和县下属卫生学校均没有通知包宏芳本人及其家属，导致包宏芳自1997年至今23年未上岗。
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申请劳动争议仲裁。图片由受访者提供
开庭期间，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列举了1996年至今原卫生局历任局长，以及当年分配到卫生院多名大中专毕业生的证词证言，说明限于当时的交通、通信条件，都是人找单位，要自己多次、积极到单位询问分配情况，“而不是单位找你，坐在家里等通知”，以证明包宏芳从未到卫生院、卫生学校上班，2000年到2014年，包宏芳也没有就工作安排一事询问过相关部门。
“上世纪90年代，乡镇卫生院没有工资，包宏芳不愿意来上班。”在开庭期间，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出庭人员反复强调，当年包宏芳没有积极去找相关部门，可能因为没有工资不愿意上班。
对此，包宏芳向中青报·中青网记者表示质疑：“我从来没有收到过上班的通知，也不知道在哪个乡卫生院上班。”她还说：“在乡镇卫生院工作的人都没有工资？不用吃饭不用喝水？”
开庭期间，包宏芳用不标准的普通话反复叙述，1997年至今，自己为找工作，找了哪些部门、哪些人。她激动地问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出庭人员：“我怎么没有找？”“我的档案去哪了？为什么不给我看档案？”“为什么我没去上班就给转正定级，工资哪去了？”
双方约定待调取包宏芳原始档案后，再次进行开庭。包宏芳的委托人游律师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档案是关键性证据，看到档案我们才能知道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包宏芳期盼还原当年事情来龙去脉的真相，迫切地想知道到底是谁“偷走了”她的工作。
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相关负责人告诉中青报·中青网记者，“申请劳动仲裁就是想要一个结果”。兴和县卫生健康委员会将依据仲裁意见，依法处理包宏芳的事情。
无论是哪一个环节酿成这一局面，包宏芳“缺失”了23年的劳动权利，是否应该予以补偿？
本期编辑 常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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